朱小地:一种新的建筑形式正在诞生
朱小地,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董事长、总建筑师。
正午:您是如何进入建筑这个行业的?在您成长的年代,建筑似乎不是一个常见的选择。
朱小地:我生于1964年,北京郊区昌平的一个教师家庭。小时候,教师家庭在昌平县还是比较特别的。我记得很清楚,父母工资都是每月62块钱,在昌平来说是非常高的了。文革期间的孩子都要学点什么东西,我就跟父母的同事、美术老师学绘画、篆刻。我父亲字写得很好,我也随着父母学书法。后来慢慢就变成了自己的业余爱好。
上学以后,由于学习好,又有绘画的特长,班级中的黑板报自然成了我的任务。我小的时候个子小,写黑板报的时候要将桌子拖到黑板下面,站在上面写。文革后期,教室的条件差极了,窗户上玻璃全部砸掉了,在北方,冬天只有一个煤球炉子,很冷。而周日不上课的时候,也就不会生炉子,教室里更加的寒冷。我就在这样的教室里坚持写黑板报,一直到小学毕业。初中、高中期间也一直负责班里和学校黑板报,但条件要好多了。
等到考大学该填志愿了,到底要学什么呢?当时还不知道有建筑师这个职业,因为有绘画方面的特长,选来选去其他专业好像都不是很理想,最后就选择了建筑学专业。
正午:那时候有建筑设计这个概念吗?
朱小地:那时候还没有,我报考的时候只知道建筑学这个专业。就这样懵懵懂懂进入了建筑学领域,现在看我觉得还是学对了专业。
我对材质的感受力很强,比如现在谈到的钢材、木材、竹子等,小时候都有接触过。我记得小的时候,家家户户到了周末都要做自己的事情,比如做家具、砌鸡窝、做衣服……这些锻炼了我的动手能力,对我从事建筑师职业很有帮助。因为,建筑学是体验的学问,不仅要学习,还要试验和实践,然后才能感受,内化成自己的东西,我这些年一直是这样的工作状态。有些建筑师到四五十岁,就已经丧失了进步的能力,就是因为不是这样的状态。
实际上,建筑设计也好,任何的艺术活动也好,我觉得最根本的就是要把自己原来那部分俗气的东西、平常的东西或者是别人的东西去掉。你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都会有,但那些东西可能不是你的,是大众的,普世的,大家都喜欢的,那就是俗气的东西。把这些不该是自己的东西消除,之后才能呈现出你自己的语言。这就是专业和修为之间的关系。最后是在拷问自己,拷问你的思想,你对人生,对社会,对自然界的认识。从这点观察,一个建筑家首先是一个艺术家。
正午:您曾说过,建筑设计是一个服务行业,那么您怎样平衡艺术创作和服务功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?
朱小地:任何行业都属于社会经济系统的一部分,建筑设计就属于知识咨询服务业。
为什么建筑设计的难度比较大呢?因为一定是先有客户决定投资,才找到建筑师为其设计,协议签订,甲乙双方的关系就成立了。甲方对于建筑师来说一定存在服务的概念,这让建筑师处于非常弱势的地位。这个时候的创作是预设条件下的活动,这与艺术家的创作是同等的,别看我们的投入很大,费用很高,但是站在服务的位置上,就失去了定价的能力。不是自己的主人,怎么谈创作?大部分建筑师其实是在这个层面,他知道难受,但是并不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。
核心问题是在对待甲方的时候,你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?甲方出具任务书,然后我们的设计满足任务书,这没有意义。你能做,别人也能做,如果他的设计费出价每平方米10元钱,你的设计费出价可能就要8元钱,这就是恶性竞争,就会造成劣币驱逐良币。如果我们没有自觉,没有警觉的意识,失去主观能力,一定要服从甲方,那建筑就是“行活”,长此以往就是俗气。
建筑是知识系统,还是思想系统。我所谈的设计,是你主观意识的呈现,甲方其实反过来可以去适应你。如果没有把建筑当成思想的物化,那就没有价值。
互联网时代和知识经济时代,我觉得我们所定义的建筑也在发生变化,不再是过去的概念。过去见到好建筑,你可以在建筑周围全面地观察,然后建筑内部静静地欣赏。但是在快速消费的时代,人的行为已经程序化了,欣赏建筑的方式还是原来静态的方式吗?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。以前建筑的表现往往需要画漂亮的效果图,那是固定的形式表达,像美术一样,但实际上当代人对建筑的理解已经完全碎片化了,你不会去完整地记录,因为不需要,网络上什么信息都有,拿起手机拍几张照片,这个过程就已经完成了——每个人都是世界的一部分,信息是共享的。